和父亲走在大路上

宁波沈大

    凌晨了，我未眠，因为爸爸要出远门了。
    父亲已经两天只进水，也不进食了。这样下去，他的生命历程将走到终点了，六十四年的人生即将画上句号。

    我晚上陪他聊聊，他的头脑还是很清醒，说了很多他的身后事安排，也说了些对我对豆豆的要求。他说他的儿子（我）大学毕业了，现在工作也稳定了，孙子（豆豆）也有了。沈家五支里算是最体面的一支了，他也享福够了。面对这个死亡也没有什么好怕的，只想早点解脱，不给我们添麻烦。
    爸妈都是普通工人，家庭条件不好，全家省吃俭用供出我这个大学生，算是为沈家第一个大学生了。2001年时候我刚参加工作，父亲却在52岁时候下岗了。我的工资钱不多，还要攒钱买房子、结婚。不过按他的说法就是开始享福了（不操心工作，在家休息，我又带回了老婆）。那几年开始他喝酒厉害了，一天要喝八两白酒，有时候早上也喝点。说难听点，也是便宜酒伤身。现在我们有点钱了他却没福气享受了。

    遥想去年此时，正好是父亲放化疗结束出院休息、正在昂扬斗志之际，没想到一年以后我们却要面临这样生死离别的场景。
    去年我爸刚住院那会，每天晚上在住院部护士台前有一群病人在聊天。有站着聊天的，有坐在轮椅上聊天的，还有喉咙开瘘的也在那里哈哈听着，其中很多都是抗癌好几年的人物：小眼镜、老眼镜、光头、舟山佬、开化人、老俞等等。我爸那时候心情不好，也不愿意跟人说话，我就去跟他们攀谈，陪我爸进入那个圈子认识了很多人。我爸前6次化疗时候还是很有劲头，每次住院跟别的病人讲癌症知识。
    后来一年里那些聊天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，如今好像只有我爸和老眼镜（不知还在否？）。眼下父亲也要出远门了——

    母亲说，这样不进食是肯定挨不过本周了，上天赐予我爸爸安详地离场吧！求你了！

宁波沈大

    今天是父亲绝食的第四天，自从昨晚开始他也不再喝水了。身体异常虚弱，气息中充满了腐臭味，他的器官正在衰弱。今天上午11时候，他突然咳出一口血来，此后的痰中始终带着鲜红色。
    我也不知道父亲还能不能撑过今天晚上。

冰上客

看到老人的病情发展，我无限悲痛。希望能闯过这一关 。

强强强

沈大兄，你已尽力，和你相比，我只觉的自己做的太少太少。你为你父亲的治疗尽心竭力，还把治疗的宝贵经验在论坛上一直记录。我很佩服你。在此为令尊祈祷！

宁波沈大

由于喝水会引起剧烈咳嗽，所以父亲绝水。两天以后，我劝他打点滴补水分，被他一顿训斥。我感觉很委屈，但也能理解父亲。
    昨晚父亲的脱水比较严重了，他几乎彻夜未眠。我们用纱布沾水后给他湿润嘴唇，但可怜的父亲能吮吸多少水分？渴的感觉是恐怖的，父亲终于答应我们一早就打点滴补点水分。但前提不去医院，让社区医生上门打针。

    一早我们去社区医院，医生说能够理解我们焦急的心理，药水可以开，但是现在规定不能上门打针。即使是特殊病种家庭床位，第一次打针必须要到医院来打。而且态度坚决，规矩不可破。我和母亲失望地离开社区医院。
    母亲几乎绝望了，天下着大雨，如何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父亲弄到社区医院打针呢？（父亲坚决不肯叫120）

    我则是在想如何叫人来家里给父亲打针。社区医院、二院的护士都没什么交情，决不肯负这个风险。我想到初中同学李某，她是医生，不如请她来给父亲打针。这个私下打针的风险我们自己承担。
万幸的李医生同学答应帮忙，叫了一个护士来帮我们。于是我赶紧去开药，驱车去接护士。
    护士带了些打针的工具，细心地帮我们打了留置针，然后化完药。我送她之际给她一个小红包，聊表意思，她却坚决不收。这里感谢李医生同学和好心肠的护士。

    根据社区医院医生安排，今天点滴的药水共计1250毫升。但父亲点滴完1000毫升时候依旧感觉干渴，所以我自作主张加了500毫升，总计1750毫升，相当于大瓶可乐还多些。
    父亲几日来缺水严重，我估计起码有3000毫升亏空。今天补充后也有点精神了，能睡着了。可惜这些药水只有钾、维生素B、C、盐份、葡萄糖、肌苷的补充，只能保证父亲不被渴死。

    明天一早我又要去社区医院，想方设法再来点药水，弄两套点滴胶管。
    我们继续前行。

宁波沈大

    昨天是挂针的第二天。昨天挂完后，父亲的身体状况又变得更加虚弱了。上半夜他睡得还熟，晚上11点时候醒来喝了点水，又引发咳嗽，吐了些痰。此后他就呼吸有点急促。
    后来此后他就没有睡好，一直低声呻吟。到了六点时分开始说了几句胡话。
    现在他咳嗽了几声，却没有力气吐痰。

宁波沈大

    今天的父亲已经没有力气咳嗽了。我给他嘴唇擦拭湿纱布的时候，他都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用舌头来舔拭水分。整个人就是一直急促的喘息，每分钟约有四十余下。
    他的神智时而清楚时而糊涂。上午伸出右手臂说是要拔针。我们就把前天护士打的那枚针拔了出来。

宁波沈大

    我亲爱的父亲于2012年12月4日凌晨3点39分离开了我们。
    他走时安详，无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