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摘自@毛祥年 发表在 Medium 的博客,原标题为《日本的癌文化》。为方便各位家人阅读,奇迹网将繁体字及一些口语转换成了简体字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版权,请联系我们,我们将诚恳致歉并第一时间做删除处理。
日本有「癌」这个汉字,不过「国立癌症中心」是这样表记的:「国立がんセンター」,「癌」用假名「がん」来表示。怎么不直接用汉字?原来日本人说汉字的「癌」给人一种冷硬的恐惧感,给人一种无法根治的失落感。从这里可以感觉,日本人的癌症文化,是温润无声的。
日本是研究癌症、治疗癌症,发展最为发达的国家之一。当中除了有日本人一丝不苟的文化风格外,也代表着日本人罹癌风险之高。罹癌风险的高,并不是说日本跟台湾一样有食品安全、环境等问题。而是,人类与癌细胞的战争,面对难治的癌症与高病死率,人类在这面前,变得无足轻重,最后还是得向癌症的可怕低头。
这点跟美国就不一样了,跟美国比起来,日本面对癌症就很坦白,不会过于乐观。美国则是跟中国一样,创造了「梦」。因此,从政府以下都高举着「向癌症宣战」的乐观氛围,这样的氛围起于 1970 年代尼克松总统。
美国梦,赤裸的表明美国举国上下的乐观主义。移居美国的人是从拥挤的欧洲给挤到美洲的,他们解决掉印地安人以后,美国就变成新世界,在那里充满机会,每个移民都有大片土地。可想而知,悲观与忧伤是不存在于大多数的美国人,开垦是需要乐观才会有好的建设。难怪米兰·昆德拉说,乐观是民族的鸦片。
从美国移民生出来的乐观主义,表现在癌症上,就是积极勇敢抵抗。甚至,在抗癌过程中,也是一片欢乐的气氛,看不到气愤、冷静、分析,而是经常鼓励用正向态度拥抱癌症,试图柔化与正常化癌症。无论是主流还非主流的癌症网站,都必须表达出愉悦的气氛,而提出异议、怀疑,就是背叛。
1971 年,尼克松签署《国家癌症法》,透过扩大国家癌症研究所的经费和规模,寻求有效的解决之道。
2016 年 1 月,奥巴马表示将募集 10 亿美元来推动治疗和预防癌症的重大政策―「癌症登月计划」,成立专案小组,由副总统拜登带领。计划内容包含癌症预防、疫苗研发、早期筛检、癌症免疫疗法、基因体学、混合疗法等项目,再加上大数据分析,展开全面性的抗癌行动。
美国面对癌症,就是不断砸钱战斗,癌细胞确实消灭与发现不少,但细胞分裂,也引起更多的敌人。
而日本面对癌症的坦白是这样的:
日本顺天堂大学医学部病理癌症讲座教授樋野兴夫,在 2008 年 1 月开始在顺天堂医院开设「癌症哲学门诊」。这不是临床医学的诊疗行为,而是病理学者与患者、患者家属对话沟通的一个窗口,以「医师与病人站在对等立场,一起面对癌症」为理念。它要传达的是:人生是好是坏,取决于最后五年。不必在于过往人生究竟过得如何,而是时时抱着犹如渡过人生最后五年的心态,全力而活。
跟樋野教授的面谈时间为三十分钟至一小时左右,时间充裕到让病人担心地问:「占用您这么多时间,真的没关系吗?」癌症哲学门诊不会开立处方笺,也没有任何医疗行为,取而代之的是,为前来面谈的每一位病人开立「话语处方笺」。
2007 年 12 月 9 日,日本国会通过了新版「癌症对策基本法」。日本政府承认,在发达国家中,日本率先进入每 2 人中就有 1 人罹癌,每 3 人中就有 1 人死于癌症的时代。为此,基本法的提出就是在缓解患者的身心痛苦,提高生活质量「舒缓治疗」的概念。
这个概念的最终关怀,是创建一个「能让患者放心生活的社会」,力争完善即使罹患癌症,也能在治疗的同时兼顾工作和学业的制度。日本政府为此立法,表明癌症已成日本人的国民病,不是只有喊喊口号而已。
由于癌症多了,成了常见病,带癌工作也就成了日本社会的一个常态,不给人制造麻烦。而且,日本人基本上不隐瞒自己的病情。
日本人对癌症公开的做法与台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在台湾,虽然癌症已经趋近于流行病,但不表示能够让人开朗的承认。或是,从讣文或悼词里说某人,「因病医治无效」、「久病辞世」、「因病辞世」的说法。什么病?没有人知道,或者不想让人知道。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?不是怕解释麻烦,就是本质上还是跟癌症文化未成熟有关,也就是,台湾对疾病是不友善的。
对日本人来说,癌症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,也是生活的一部分,思虑的一部分,情感的一部分,于是没有必要隐瞒。
日本绘本师佐野洋子,在 66 岁那年因乳腺癌把乳房切除。两年后,癌细胞转移到大腿骨。她拒绝治疗,并在这段日子里写了《无用的日子》,写她如何跟癌症共处。其中,里面有这么一段医患对话:
「我还可以活几年?」
「如果进安宁病房,大概二年左右。」
「到死之前,要花多少钱?」
「一千万。」
「知道了。那我不使用抗癌剂,也不要延长我的寿命,尽可能让我过正常的生活。」
「好。」
2010 年 11 月,洋子辞世,72 岁。
洋子尽可能「过正常的生活」,正是每位癌症患者的所求。我在写这篇的过程,是在身体非常疼痛下写成的。三天来因为左腿跟腰椎交互剧痛,睡眠时间加起来不到 4 小时。身体痛当然睡不着,但不痛时,却又无法进入睡眠。就跟确诊前一样,那时只想能有正常吃饭、正常排便、正常睡眠;现在也希望能正常睡眠,不过那愿望几乎在每个深夜都是奢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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